等李學宜再收到夏慕林的短信的時候，她正坐在咖啡廳裏。上午在老媽的辦公室裏看了一早上資料，她趁著公司行政去跑證件的時候也借口跟著溜出去了。她一手拿咖啡杯，一手拿手機，擡頭歪嘴一笑，正想要怎麽回過去，眼角的餘光卻看見不遠處夏行之和田藍藍坐一桌。

兩人坐的是四十五度角。所以田藍藍的表情眼神，李學宜能看得一清二楚。而夏行之因為側了臉過去，所以只看到大部分的後腦勺和小部分的側臉。

田藍藍沒有留意到她前面隔了兩桌的地方坐著李學宜，更沒留意到李學宜正一臉探究地看著她和夏行之。她掀了一抹笑，淡淡的，似有若無，緩緩地說：“我想沒必要了吧。”

夏行之也沒勉強，只是低頭喝了口咖啡。之後，兩人就再沒說話，直到兩人準備離開。夏行之才說了句：“我送你。”

田藍藍擡頭，“謝謝。”終於也看見了對面的李學宜。她挽起笑走過去，雖然也只是嘴角微勾，但明顯比剛才的明艷，“夏慕林呢？”

李學宜還在思考夏行之和田藍藍的關系，沒聽到她說什麽，便只萬能地“嗯？”了一聲。

田藍藍笑，站在她桌邊，“難道今天你又是來相親的？”

夏行之也走了過來，“相親？”最後是上升的調調。

李學宜覺得他能把疑問句說成是反問句，又鑒於他是夏慕林的叔叔，連忙擺手說：“我就是無聊偷溜出來的。”

“上班？”田藍藍問。

“嗯，在家裏的公司貓著，其實連實習都算不上。”

田藍藍再次淡笑，這次的感覺又有不同，像是略略帶著澀澀的味道，“像你這樣的小姑娘，找個疼你的人嫁了幸幸福福的就可以了。”

夏行之也點頭，然後補充一句，“還是說覺得慕林不靠譜？”

李學宜嘴角一抽，笑道：“我們才多長時間，我哪知道他靠譜不靠譜？”她招呼服務員過來買單，還是走的好，不想在這杯夏行之盤問。雖然有時候夏慕林狀態似乎松散了點，但總體他們還是挺好的，畢竟時間還短。

田藍藍拉李學宜起來，“開車了嗎？沒有的話讓行之送你。”

“我等買單。”

“記我賬上了。”

李學宜楞了楞才發現這是田藍藍的聲音，而不是夏行之的。這些情況下不是一般都由男的來？難道剛才田藍藍和夏行之那一桌，也是記田藍藍的賬？她鼓鼓嘴，看一眼夏行之，再看一眼田藍藍，好奇卻又不敢深究，唯有配合著邁步。

夏行之也靜靜地回看了她一眼，沒有表情，也沒有多餘的話，挪開視線走到前頭。

田藍藍坐在副駕駛座的位置上，李學宜坐在後座，從後視鏡裏剛好能看見夏行之的一雙眼睛。外面的太陽猛烈，車子裏緊閉著車窗放冷氣。溫度適宜，可李學宜卻覺得這氣壓跟外面沒什麽兩樣，悶悶的低氣壓。田藍藍和夏行之沒有說過一句話，她和他們都不熟，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麽，而且她總覺得，他們之間……似乎……不是那麽一般……難道他們是情人關系，田藍藍把他甩了，他不甘心又找回來，田藍藍不理？夏行之果然是大叔了，口味這麽重，非要給自己找後爸來當當。李學宜匆匆地從後視鏡上收回視線，盯著自己的膝蓋。

等田藍藍下車，夏行之說：“坐到前面來吧。”

李學宜指指自己鼻尖，“我？”

夏行之從後視鏡裏看她，“你覺得呢？”

他明明沒什麽表情，平平淡淡的一句話。但李學宜卻覺得他帶著一點不耐煩，帶著一點調侃，似乎還帶著一點笑，挺矛盾的組合。李學宜終於放棄，用手指卷著頭發坐到前面去。

“繼續溜嗎？還是回去上班？”

李學宜托腮看了眼外面明晃晃的太陽，照得路面都白了，空氣中似乎有熱氣從地面上冒出來，雖然窩辦公室裏有空調，但她依舊不想回去無聊，於是點頭，“你在前面的購物廣場那放下我就可以，我隨便逛逛。”

“你不回去上班的話，帶你去個地方，呼吸下新鮮空氣。”

李學宜轉過去對他眨眨眼，發現他目不斜視專心致志，便又轉回來坐正，托腮看風景。

夏行之一直開出郊外，最後把車停在一個小山的腳下。

太陽依舊猛烈，照在溪水上，細細的一條就像閃著光的銀鏈子。

“這天氣還下去幹什麽，走到裏面脫水成人幹就走不出來了。”

夏行之聽了不禁一笑。他先下了車，然後再過來拉她那邊的車門。

李學宜也在裏面拉著車門對抗，發現不敵，於是擡起眼幽幽怨怨地看他。

夏行之看見她的表情再次一笑，“我保證裏面比你坐在空調房裏還舒服。”

李學宜皺著眉頭，砸吧一下嘴，下車。幸好樹大蔭濃，落在地上的光斑數都能數得出來，而且越往裏走，便越是陰涼。她擡頭，卻發現這裏已經看不見天，只有層層疊疊密密麻麻的枝葉交錯在她頭頂。走著走著，前面竟然設了個小桌子，說要收門票。李學宜看著那張破舊的辦公桌噗嗤一笑，“倒是創收，這也算個景點？”

夏行之直接掏錢包買了兩張票，倒很便宜，一張十五塊，兩張還有折頭，才二十五塊。“我看過照片，裏面還不錯，進去吧。”

李學宜對著他一挑眉毛，嘴角一側輕佻地勾起來，“為什麽帶我去玩？要帶還不帶去那些開發好的，來這些沒人煙的地方，你什麽意圖啊？”

夏行之並沒有看她，只是先一步走進去，踩在枯葉落葉鋪就的樹根突起的小道上，輕輕地沙沙作響，顯得他的聲音便也是淡淡的，“順道。你不是說不想呆辦公室裏嗎？我正好過來實地考察一下。”

順道……李學宜砸砸嘴，蹦跳兩下跟上去。葉子在她腳下哢擦哢擦地響，“你還親自來實地考察？”

“很奇怪？”夏行之轉臉看她。

“沒有。”李學宜低下頭去。

小溪水本來只有兩條大蟒蛇那麽粗，到這倒慢慢流寬了，借著葉間漏下來的一點光，粼粼閃閃。兩旁的小石頭不知從哪裏開始也漸漸多了起來，像是從溪底墊到邊上，把溪水蓄起來。

李學宜看看周圍景色，翠綠盎然，流水淙淙，相對於城市裏方寸的天空這裏的確不錯，可對於收了十五塊的門票來說，似乎又不值得。她家的果園少了流水，卻還有果香呢。身旁一直並排走的人卻沒有聲音。她想他如此認真，挑挑眉覺得不好打擾，便只好自己找樂子。低頭看著那些小石頭，偶爾看見一兩顆漂亮的，她都會撿起來摸兩下，搓兩把，□□一番再扔回去。可這個不經折騰消耗啊，一會過後，她又覺得沒勁了，於是看看夏行之的背影，人家在認認真真，勤勤懇懇工作呢，還是得自己找樂子。她脫了鞋拎手上晃著，腳踩到水裏被浸得光滑圓潤的鵝卵石上。

“山水冰涼，別在水裏晃太久。”夏行之的聲音突然從前面傳過來。

李學宜對著他的背影眨了眨眼睛，嚴肅地思考一個問題，他的後眼是長在後腦勺上還是長在後背上呢？

漸漸往前走，像是有種廓然開朗的感覺。陽光再次漏落下來，卻並不讓人覺得灼熱。樹都又高又大，每根樹枝都拓得極遠。

“前面應該有個潭。”

“真的？”

夏行之走到前面一塊石頭上，回頭對她說：“我收到的調查報告上是這麽說的。”

李學宜噔噔噔地赤腳跑過去，“還果然真是啊！”接著“噗通”一聲，她蹭著石頭上一大片的海苔，整個人掉潭子裏去了。冰冷的感覺迅速把她覆頂，窒息的體驗並不好。並不像電影或者小說裏說的那樣，這個時刻會有很多東西略過，有父母，愛人，或許還有曾經的愛戀對象，她的腦子裏只有空白一片。

夏行之伸手想拉住她，發現已經來不及，只看見墨綠色的潭水鏡面被打翻掀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。可等他準備跳下去救人的時候，卻又發現她在剛才沈下去那地方的旁邊冒頭了。

“快拉我上來，下面都是軟巴巴的淤泥。”

夏行之把她拉了上來，“你沒被水鬼拉走是因為我眼明手快。”

李學宜看著他含笑的眉目怒道：“你眼明手快還能讓我掉下去？！”說完卻被風吹得連打了兩個噴嚏，氣勢上頓時就不濟了。她今天穿的小碎花連身褲，是絲質的，一濕水，全緊緊實實地貼在了身上，曲線畢露。

夏行之幾不可見地略略折過眉頭，動手解自己的紐扣。

“你要幹什麽？”

“很明顯，我在脫衣服。”

“你脫衣服幹什麽？”

“給你。”夏行之轉頭看一眼她大片的雪白胸口，然後對上她的眼睛問道：“難道你不需要？”

“不、需要。”不字說得很鏗鏘，需要兩字再次又沒了氣勢。李學宜坐在石頭上，雙手抱肩，微微發抖。

夏行之沒有管她的話，把襯衣脫下來披在了她身上，“一會到門口的旅游紀念品買兩件換上吧。”

李學宜瞪大眼，不可置信地問：“你這衣服難道只讓我披到出口還收回去自己穿？”

“先不說我光著上身雅觀不雅觀，你一直把濕衣服捂在身上，明天肯定感冒。”

“雅觀能吃嗎，你一個大老爺們要這玩意幹什麽。”李學宜拉著衣服，低著頭嘀咕一句。

夏行之彎了嘴角，“好，就算我不要那玩意。那難道你一直打算就裏面的濕衣服一直捂著，外面披我的衣服？或者你打算把你的連身衣褲脫了，只穿我這件襯衣？”他微微笑著上下打量她，“夠長的，不走光。”

李學宜氣悶，只得閉嘴。她捂緊了衣服站起來，卻發現腳踝鉆心的疼，怎麽也站不起來。

“崴到腳了？”

李學宜無奈地點點頭，自己伸手按了按，還真疼！

夏行之彎腰把她抱了起來。

“這樣……這樣……”李學宜把視線從他的胸口游移上來，定定地安放在他的喉結上，只覺得耳後根一點一點地燥熱起來。

“怎麽了？”

李學宜咽了下口水，又把視線游移出去，落在遠處的一棵樹上，聲音輕輕的，“我就是覺得冷。”

“冷的話。”夏行之頓了頓，說：“抱緊我。”

李學宜只是低了頭，雙手把他的襯衣拉緊，來不及發現他微彎的唇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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